法医刘良和他鉴定的大案要案拳

核心提示:对法医鉴定尤其是尸检，无论法律实务界还是法学界，都有不少争议。而刘良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既不要神化法医，也不要妖魔化法医。

刘良是一名有着 0多年法医执业经历、每一年要鉴定100多具尸体、在不少大案要案中担负过法医鉴定工作的法医。对法医鉴定尤其是尸检，无论法律实务界还是法学界，都有不少争议。而刘良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既不要神化法医，也不要妖魔化法医。

法医不是福尔摩斯，不能解决所有犯法难题。媒体和公众如果把法医鉴定中难以公然的部分全都归结为司法腐败，是不客观、不公允、不理智的。

司法鉴定中存在着许多难题，有些在短期内是没法解决的。大量死者或当事人的隐私，许多血腥、暴力、私密的场景和行为，不能向社会公开；有的犯法手法向社会公然了，可能起到了传播犯法技能的作用；许多专业上的学术问题，常常很难向公众解释清楚。

在刘良看来，故意做错法医鉴定，后果往往不仅是工作失误，而且涉嫌违法犯罪。敢知法犯法的法医总是极少数，中国的法医队伍总体上肯定是好的、值得信任的。

本期聚焦关键词：尸检

刘良是怎么看待法医这个职业的呢？他说： 法医是个随时要面对利益博弈的职业。双方请你来作尸检，自然期待你的鉴定报告对他有利。这个时候，我就会对他们说，我不是为你服务的，也不是为他服务的，我只为躺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服务。

法医是生者，尸体是死者，法医鉴定尸体，其实就是生者与死者的对话。尸体说了什么，法医通过鉴定转达给大家。有人称法医为 尸语者 ，刘良说，不是法医在说话，是尸体自己在说话。

第一堂法医课

刘良是山东沂水人，1961年出生于湖北武汉，一直生活、工作在武汉。198 年，他本科毕业于武汉医学院医疗系，学的是临床医学。如同当时国内绝大多数医学院校一样，他所就读的学校还没有开设法医学的课程，但他在大四时读过前苏联法医学家阿夫杰耶夫的著作《法医学》（是当时国内仅有的几本法医学著作之一），对法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向往法医通过解剖鉴定尸体以助于查找真凶、侦破案件的工作。

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武汉协和医院神经内科弄临床医学，觉得不太如意。两周后，他回校拿行李，意外遇到了分配到武汉医学院法医病理学教研室的一位同学。交谈中他得知，这位同学对分配去弄法医很不适应，第一次见到尸体，他就剧烈地恶心呕吐，实在干不下去了。

刘良灵机一动，提议与这位同学调换工作，同学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就去找院里领导。院领导开始不同意，经过半个多月的软磨硬泡，终于调换成功。从此，刘良与法医结下了不解之缘。

记得是198 年9月17日，他第一次在解剖间看尸体。晚上9时，尸体被搬运过来，是一起杀人抛尸案，尸体被截掉四肢，抛尸入水。夜里的解剖室，静悄悄的，有点阴森，刘良清楚地记得初见到没有四肢的这具女尸后的感觉。

以前在大学里上解剖课时见到的尸体，都是在福尔马林液里长期浸泡的，基本上都是经过老师解剖过的，骨肉很容易分离，有点像德州扒鸡一样。 他见听到这样的比喻有些不自然，笑道， 而这具尸体是新鲜的，摸上去软软的、冰冰的。那一刹那的触感，终身难忘。

当时带他的是武汉公安局刑侦科的一位老法医黎纯学。黎纯学在 文革 期间还坚持自学法医，到了上世纪80年代，在许多大案要案中担任法医工作，在湖北省乃至中南地区都很有名气。

两人站在尸体旁，黎纯学成心考考他，问道： 你说说，人是怎样死的？ 固然是被杀死的了，还被分尸了。 刘良脱口而出。

这样吧，我们解剖完后，为了你，尸体在这里放1晚上，明天上午我们再来看一次。 等到第二天上午，两人又来到尸体旁。黎纯学让他仔细看尸体的颈部和眼睑。刘良发现尸体颈部出现了前晚不容易观察到的擦伤的皮革样化（医学术语：指皮肤受伤后水份蒸发，变干变硬），眼睑结膜有出血现象。

黎纯学说，这两处现象说明，死者是被掐死的，死后又被分尸。因为是掐死的，所以颈部出现了擦伤。但由于尸体在水中浸泡，皮革样化现象就没有出现。而经过一晚上晾干后，皮革样化就显现出来了。对于有经验的法医来说，只要用高浓度的酒精在尸体颈部一抹，酒精挥发时迅速蒸发掉皮肤上的水分，擦伤后的皮革样化就会显现出来。

这就是刘良的第一堂法医课，他的法医课起初就是这样一次次在尸体鉴定的进程中上的。直到1984年2月到7月，刘良被单位送到沈阳的中国医科大学法医系进修，才系统学习了法医学知识。

对尸体，刘良不怕看，不管多么血腥惨烈，他都看得下去。但他对尸体的臭味还是很敏感，即使是现在，有时也会呕吐。所以他一般喜欢找个有鼻炎的搭档，能够在气味最浓郁时替他抵挡一阵。尸体的臭味不光是当时受不了，有时连续几天，鼻腔里还是觉得有那股味道，久久不散，多半是心理作用。

记得当法医之初，他曾请教一名在唐山大地震时搬运尸体的老兵，出现了对尸体臭味的心理障碍怎么办。那位老兵说，他们当时的做法，就是到厕所里去闻大粪的气味。刘良很惊奇：大粪不也很臭吗？老兵说：那不一样，大粪是你早已习惯的臭味，尸体的臭味是你无法习惯的。闻过了尸体的气味，再去闻大粪的臭味，就会觉得大粪的气味闻起来真舒服。用这个办法，就能把尸臭的心理阴影抹去。

这个办法虽然土，但刘良有时在实际工作中，偶尔用用还真的解决了大问题。

程树良案和黄静案

1987年，刘良进入同济医科大学法医学系读硕士，1990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94在读博士毕业后，经院校合并，在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任教，直到成为教授、博导、系主任，也担负了中国法医学会法医病理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司法鉴定协会副会长等十几个社会兼职。他每年都要进行1两百次法医鉴定。2000年后，他担负了程树良案、黄静案、谢佩银案、冉建新案等有重大社会影响的刑事案件中的司法鉴定工作，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政府、社会和当事者的好评。

1958年出身的程树良是武汉理工大学知名教授、系统仿真与控制中心主任。2002年5月9日和弟弟程树翔从武汉一起回故乡湖北黄梅县奔丧。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后，11日清晨7时半在黄梅县城街头漫步，8时许进入一家发廊。8时 0分，他被发廊老板举报嫖娼。10分钟后，一辆昌河微型面包车赶来，下来两个警察，将他抓上车。9时10分，有目击者听到 嘭 的1响，接着 吱 的1声刹车，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倒地上，鼻子流血，人在抽搐，他就是程树良。

11时许，程树翔接到黄梅县委许副书记，要他立即赶往医院，称他哥哥程树良因嫖娼被举报，在警车押往派出所途中跳车身亡。其时，有警察承认，在黄梅抓到一个嫖客要罚款 000到5000元，由于他们有创收任务。出于对程教授死因的质疑、对警察有抓嫖创收任务的不满，当地老百姓数千人冲击了政府机关，燃烧了发廊。

14日上午，刘良接到学校纪委领导的，程树良的妻子找到学校纪委，希望能让同济医学院的法医去参与对程树良的死因鉴定。了解了情况后，刘良接受了这个任务，当天16时赶到了黄梅。

到黄梅后，与赶来参加尸检的黄冈市检察院、黄冈市公安局的法医一接触，发现他们都是刘良的学生，要么是本校毕业生，要么是以前来校进修过。学生见了老师，自然会恭敬，但开始也不能作主接受刘良参与到尸检中。由于程树良妻子的一再坚持，此事一直交涉到次日清晨2时。最后，黄冈市公检两家表示，经向上级汇报，同意刘良加入这次尸检工作，而且还担任鉴定组组长。

当时，社会上已有大量传言，说程树良是被警察在警车上殴打致死，然后从车上抛下尸体。传言的一个本源，就是程树良的数根肋骨骨折，不可能是跳车构成的，人们怀疑是警察打断的。

刘良解剖中观察了肋骨骨折及周围软组织后，凭经验觉得应该是濒死性抢救伤，即在程树良被送到医院后，为了对他进行抢救，进行强烈的胸外推拿，最后导致肋骨骨折。这在临床促进心肺复苏抢救时是常常产生的。大胆假设，还需要小心求证，经过仔细查看检验，最后大家一致判定：肋骨骨折是濒死性抢救伤。而事后的临床抢救经过的调查笔录也证明，刘良的判断是有根据的。

刘良发现，程树良的全身伤情很符合 高坠伤 的特点，那就是：外轻内重，颅内颅骨破裂，但颅外只有两处不大的伤口；损伤偏重于身体的一侧；损伤在一次性的动作中连续完成。

经过了解其他证据，刘良大致还原了程树良死亡的进程：当时在昌河面包车内，两个警察坐在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程树良坐在司机后面，身旁还有一个警察，他身体一侧是后拉车门，他随时可以拉开。在汽车行驶进程中，程树良突然拉开车门跳车，车门被拉开后，在他跳车时回弹，磕了一下他的前额（所以在他的前额出现了一处磕伤），然后他在车前行的惯性下腾空翻转，头顶右侧先着地，颅骨破裂，经抢救无效死亡。

所以最后的鉴定结论是： 程树良系坠落而死于严重颅脑损伤。

结论出来后，家属不服，又申请公安部的法医来鉴定，鉴定结论与刘良等人的完全一致。

虽然刘良是家属请来的，但他作法医鉴定一直寻求的是客观、中性和公正，这次也不例外。《南方周末》等媒体当年曾报导此案并提出死因 悬疑 ，但后来没有给出答案，刘良希望通过《民主与法制》给公众一个交代。

2004年6月，刘良接受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的委托，成为黄静案的法医鉴定专家组5位成员之一，参与了影响非常大的黄静案的最后一次司法鉴定，他们的鉴定意见最后被法院采信为证据，后来开庭审理时，刘良也作为 位鉴定人之一出庭作证，回答了控辩三方的质证发问，出色地完成了这次鉴定工作。有关这次鉴定，本专题后文另有专稿。

黎朝阳案、谢佩银案、

冉建新案、谢业新案

2007年4月2日清晨，广西桂林平乐县法院法官黎朝阳在羁押于看守所时被发现昏迷，送医院抢救时死亡。相关部门组成的调查小组两次排除黎朝阳 中毒、受刑讯逼供 的可能，宣布其死于 青壮年猝死综合症 。家属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南方周末》等媒体的报导和站披露更是引起了民众的纷纭质疑，社会反响十分强烈，刘良自然也很关心此案，每天都看看报道。

一天，桂林市法院有位法医给刘良打来，他以前来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学习过，是刘良的学生。他问刘良：黎朝阳腹部的擦伤，有没有可能是裤带勒出来的？刘良因为一直在关注此案，当即就回答：可能性不大。尔后，这个学生就没有来过了。

7月，中国政法大学法庭科学技术鉴定研究所接受拜托，组成鉴定专家组，对黎朝阳案重新进行法医鉴定，刘良是中国政法大学法医病理学专家张海东副教授的硕导。

当地有关部门不向鉴定组提供详细案情，不让看现场，只让做尸体检查，事后还试图对鉴定专家们进行公关。法大法科所的法医们排除种种干扰，进行认真、仔细、艰苦的检验，最后的鉴定意见是： 黎朝阳尸检组织病理学改变符合窒息所致死亡的特点，结合其体表损伤和改变的散布特点，不排除与 受限有关。

刘良仔细审查了他们的检验情况，对这1鉴定意见是深为认可的。这份意见推翻了原来的鉴定结论，涉及到应追究看守所有关人员的，因此鉴定意见没有被当地政法部门认可。但张海东、刘良等人本着对法律和当事人负责的态度，不畏权势，坚守原则，坚持这一鉴定意见，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

2008年5月 0日，黎朝阳的同监舍犯人黄于新在被宣判死刑并立即履行时，当庭喊出黎朝阳死于看守与同监舍犯人的虐待的情况，使黎朝阳的死亡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2007年4月1日下午，黎朝阳在看守所大喊大叫，还不肯穿裤子，引发看守的愤恨。看守暗示同监舍某些犯人将他拖出去殴打，打完拖回监舍后，黎朝阳 还是不听话 。看守又暗示犯人们把被单撕成布条，捆住黎的胸腹部，反吊在监舍的窗户上。第二天清晨8时，犯人们起来吃早餐时，才发现黎朝阳已经一动不动。

同监舍犯人们供述出来的真相，与张海东、刘良等人当初作的尸检鉴定意见是完全吻合，说明他们的鉴定意见是经得起检验的。

2008年4五月间，由中央政法委牵头，从全国各地抽调专家组成了安徽省淮南市谢佩银案的法医鉴定专家组，刘良是专家之一。因此案签有保密协议，其鉴定过程刘良对语焉不详，但此案为他后来摸索出一套处理类似冉建新案等有群体性事件背景的法医鉴定工作的规律，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2011年6月4日，湖北省利川市原反贪局局长冉建新 双规 期间在湖北省巴东县检察院审讯室身亡。5日，刘良带领同济医学院法医系师生，半夜赶到巴东，6日就进行了尸检，以后来回武汉到巴东三次。5至9日，在利川市政府大楼和巴东县检察院陆续出现群体性聚集事件，高峰时超过1500人，与维持秩序的民警发生冲突，场面混乱。16日，刘良等专家组成的法医鉴定组宣布鉴定意见，并接受家属的询问和质证，作出了令人信服的专业解答，平息了家属和民众的种种猜想，巨大的维稳压力得以化解。对于此次鉴定，本专题后文也另有专稿。

2011年8月27日，湖北省公安县纪委干部谢业新被发现死于办公室，身上有多处刀伤。县政府虽然召开了发布会，但还是打消不了媒体和民众的疑惑：一个自杀的人怎么能捅自己那么多刀呢？《新京报》以《11刀自杀你信不信？反正有人信》为题发表评论，并提出了多条疑问。又因在发布会上发言人对问及 谢业新的及最后一个的通话内容 这一问题表示 出于保密不能讲 ，更增加了人们质疑的理由。

刘良受邀到当地对谢业新的鉴定进行分析和评价，在查看了谢业新死亡的办公室现场和他家的有关照片和其他有关详细资料后，揭开了谢业新死亡的悬疑。

在谢业新家的厨房内有一个刀具盒，盒内的一套道具中独缺一把刀，将谢死亡现场沾有血迹的那把刀放到盒内空缺处，正好吻合，基本得出推断：致使谢业新12处（媒体报道为11处）刀伤的这把刀，正是来自谢业新家中的这套刀具里。

这把刀是一把方形的切肉刀，开刃处只有刀尖前面一两厘米，后面作锯齿状，刀是方形的，不是匕首般的尖刀，无论是刺或切，用来自杀其实是很不适合的。

刘良仔细调查了谢业新被发现死亡前一天的活动情况，又仔细检验了他身上的12处伤口，作出了如下推断：因为谢业新选择一把很不合适刺或切的刀，在办公桌前自己的椅子上自杀时，12处刀伤的11处均都没有伤及大动脉，没有致命伤，包括在颈部十多厘米长的那处伤口，两边都有颈动脉，但都没有切到。而剩下1处胸骨正上的刺创，虽然刺破了锁骨下动脉，但由于解剖部位的关系，出血并不是非常迅速。这样，谢的死亡就是一个比较缓慢的逐步失血致使死亡的过程。

此前，有媒体报道说 死者的喉管和气管都被割断，伤口应有大量血迹喷溅 ，经刘良现场勘查，均不属实。死者的喉管、气管都没被割破，没有被割破大动脉，所以也没有 血迹喷溅 ，现场最高的一滴血，仅在离死者不远的门把手处。

经过大量细致的工作，刘良和鉴定组专家一致得出了谢业新系自杀死亡的鉴定意见。

不断进取，永无止境

201 年4月16日，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警察方卫、王晖涉嫌故意伤害案由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开庭地点在含山县法院，刘良教授以 有专门知识的人 的身份出庭，就此案的司法鉴定结果提出意见，是新刑诉法 专家辅助人 出庭第一人，《民主与法制》在今年第15期以《新刑诉法下专家辅助人首次出庭》为题进行过报导。

以前都是作鉴定人，出庭往往是接受控辩审三方的质证讯问，而这次以专家辅助人的身份出庭，对同行作的法医鉴定发表意见，对刘良来说，还很新鲜。这也让他从另一个角度换位思考，对司法鉴定工作又有了新的认识。

回顾自己近 0年的司法鉴定经历，刘良觉得，法医是个需要不断学习、不断积累的职业。你永久也不知道下一次鉴定会在哪里，要面对甚么新问题、新情况，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经验积累是否够，会不会遇到难以解决的新困难。 卤水点豆腐，不敢称师傅 ，法医这个职业首先必备的素质就是谦虚。

对法医来讲，加强专业知识的学习，要特别注意知识更新，不断提高辨识能力和分析问题的能力。而法医前面顶着一个 法 字，所以要不断学习司法鉴定方面的法律知识，尤其是避免犯程序上的毛病，还要有很强的收集保存证据的意识。同时，法医作为鉴定人出庭的情况愈来愈常见，也要求法医要提高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面对重大、疑难、复杂、敏感的法医鉴定个案，还要有应对当事人、应对媒体、应对公众的能力，是个学无止境、永久进取的过程。

常德治疗宫颈炎医院
北海去看癫痫病得多少钱
南京肛泰中医医院医保能报销吗